国企重工业厂矿的子弟和其他同龄人相比有哪些特别的地方吗? 举报 理由 举报 取消 好多答友都觉得是不是只问矿区。是我表述不清楚,因为在我家乡既有化工厂,钢铁厂,电缆厂,机械厂,兵工厂,又有锰矿,等各种矿,所以把它们统称厂矿,所以其实我的意思是只要重工业相关的都算,如果不太确定是不是重工业也没事,不要太在意这些细节。 2017年9月28日 10 条回复 1704 次浏览 国有企业,孩子,工厂,成长,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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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题很适合我回答,所以谢谢邀请,我是来自东方慕尼黑的矿山小王子。
在童年到成年,是矿山上最纸醉金迷的年代了,我有时候都会把矿山当作一个小美国来对待。那时候连街上卖饭的、卖衣服的都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投身煤炭行业,成为富豪,从此消声觅迹。
从我爷爷,外公开始建设煤矿,跟着party搞煤炭,外公比较厉害,住的是处长楼,我以前经常去那里玩,建设队伍的楼房外都是用剩下的矿山器械,有像铲子的,有像锅的,搅拌水泥的,下雨之后里面都是水,下雪天里,我就喜欢躲在钢罐子里,外边冷风飕飕,我在里面偷窥每一个路人,假装我不存在。
我家那里有两个工厂,一个是化工厂,具体干什么的我也记不清楚,一个是锅炉房,化工厂外堆着很多硫磺,点燃会着火,而且是怎么吹都吹不灭的浓烟,工厂内就是各种奇怪的罐子,管子,还有烧杯,我们院儿的小孩子就趁人家不在,将烧杯里的液体胡乱添加,除了硫磺之外,还有一些特别闪亮的小圆球,黄色的,撒一地,你就可以加速度踩上去滑行了,很神奇。
化工厂是朋友家的,化工厂很高,我小时候的心愿就是爬房顶上,因为房顶有很多树,绿色植被,后来我就爬上去了,还要再翻墙,房顶上就很凉爽的。
化工厂外都是一些金属器械,还有煤炭,煤炭堆积如山,铲车铲煤炭天天往工厂里一个会自动碾压的机器里喂煤,我就在粗煤炭上奔跑,飞檐走壁,前空翻,后空翻,摔到自己也不疼,因为煤炭还是很松软的。有些边缘处不经常动的煤炭上还长出柳树来了。
工厂外的金属器械,都是筒子,螺旋的筒子,或者像巨大的茶瓶弹,所有的更新换代下来的器械,都堆积在他家的院子里,玩捉迷藏的时候,就藏在那里面,有的小孩子下去了就上不来了,后来就需要我们合力把他救上来,还有的就只能请师傅拿机器剖开钢铁,把他救出来,再打一顿了。。。我小时候觉得那是一个巨大的迷宫,长大后,就很怀念那里,童年就随着身体变大,世界就变小了,一切就不好玩了。我还记得有一个巨大的圆形钢铁罐子,我站在上边跳啊跳,罐子里的回声咚咚咚。
工业城市有很多管道,我的小伙伴们善于走管道,因为那是最近的也是最刺激的直线距离,楼房之间一条细细的钢铁管道,小伙伴沿着走过去,那条钢铁管道就成了检验是否你是真男人的标准,如果你能走过去,你就是男人,走不过去,就会被所有人嘲笑。后来我长大了我读到尼采描述的超人,走钢丝的超人,从一端走向另一端,走的过去的就是超人,我就想————原来尼采也是有工业城市成长的阴影的哈,我也能走,但是我只敢走粗的管道,长大后我展示给同学们看,同学都说我呵呵,这丫精神病吧?殊不知那是我们煤炭工业城市长大的少年,必备的技能。
小学的时候,千与千寻火遍亚洲,自然也是被我们五矿六区的矿山电视台盗版播放了几天几夜,矿山电视台,你们知道么?刺激~!矿山电视台上什么都敢播,有一矿电视台,二矿电视台,三矿电视台,以前火遍中国的《编辑部的故事》就是我们矿山电视台率先播放的,只可惜后来我们矿山电视台就不带大家玩了,天天播放点希区柯克,播放点欧美的谍战剧,还是欧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老片子,老电影,老电视连续剧,别人问我为什么你的观影量那么大啊?我说:“我们矿山电视台天天放电影好么,什么片子都播,黄的,不黄的,经典的不经典的”,矿山电视台的合作伙伴是市区里一家影像店,那家影像店老板的品位导致我现在这个人格的初步形成————自由、平等、博爱。。。
那我们说说矿山电视台的色情片吧?播放过欧美资本主义的色情片子,小时候看过一遍,被麻麻制止了,然后第二天我就换着台等重播。觉得超刺激,名字很多我都忘了,但是那个年代的经典老片都是好莱坞的,我只是开玩笑说色情片子,你可千万别当真。
矿山电视台播放的《千与千寻》感触最大,因为千与千寻其实描述的就是工业社会吧,烧煤炭,烧开水,管道,排污水沟,铁路,铁轨,煤矿与煤矿之间的铁路,虽然大家看不懂,可是很贴近我们矿山青年的生活。
上了中学,很多家长怕孩子不好好学习,就带着孩子下巷道了,巷道读hangdao,煤矿青年才懂的字音,那时候下巷道就是下矿井,看看煤黑子=矿山工人的另一种称呼,看看他们怎么生活的,有的同学下矿井前买的牛肉包子,一个比脸都大,里边瘦牛肉,肥牛肉,吃的满嘴流油,爽的要死,大呼下次还要来下巷道,有的就像我一样,下巷道的时候,看着矿井上方的白天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白点,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一片漆黑矿山的缆车往下一直不停的掉,妈的简直要害破胆,我当时都要崩溃了,好想做点徒劳的事情,来挽救自己,可是缆车还是一直下降,那种绝望感,空前绝后,以至于后来的噩梦中,出于愧疚惩罚自己的方式就是下巷道,一直不停的坠落,黑暗迫近,在黑暗中下落却永不见底,等待的让人心里崩溃。
去了那么一次,就再也不想去了,出来之后,除了心理阴影以外,该干嘛干嘛。
偏差行为学讲农村的生活方式容易造成精神类的疾病,而表现型人格障碍多诞生在工业社会。所以我以此来解释我小时候身边的朋友为什么那么奇葩,包括我自己在内,可能都是有一些表现型人格障碍吧。
矿区里有高高的烟囱,据说外国专家来痛哭流涕,讲这么好的东西,你们竟然给排放了,呜呜呜呜。。。。。
烟囱上住着喜鹊,喜鹊就在梯子上搭窝筑巢。我常常看见喜鹊飞回,滑翔落在栏杆上,给小喜鹊喂食物。
矿山上另外一项技术就是翻墙,小孩子们喜欢翻墙,如果我不会翻墙,那他们翻过去了,就没人陪我玩了,于是我就学会了翻墙,跳墙头,在沟沟回回的矿区里飞来飞去。小时候身体很棒,以至于觉得像跑酷一样。。。
矿坑塌陷区的水坑很多,因为挖煤,后来塌陷导致的水坑,那水坑直上直下,掉下去可能就上不来了,而且连个可以抓的地方都没有,如果掉下去,死得一定很绝望。
路上开车的时候,可能因为挖煤导致水位下降,形成地下空洞区,路面瞬间塌陷,车就掉下去了,这时候我们矿山人的豪迈就显现出来了,路上的人对着黑黑的空洞喊:“没事吧?~~喂````”
路下开车的喊:“没事啊,还好”
矿区之间穿梭的火车头,是上个世纪的遗产,在国外都被淘汰掉了,所以吸引了很多外国人来看,蒸汽火车头,就是电影《回到过去》三部曲之一里的蒸汽火车头,大雄哆啦A梦里也出现过,能和蒸汽火车头合影,是电影里的荣幸,但是我们矿山青年天天见的。觉得大惊小怪噢这些资本主义社会的少年们好没见识噢。。。后来我长大了,再也见不到喷云吐雾的纯白蒸汽的蒸汽火车头了,伤悲。
那时候,不刷阳台,就会积一层厚厚的煤灰。
小学天天大雾弥漫,有天能见度不足两米,我从家出发,仗着不好好学习换来的出色视力————也没什么用啊,能见度不到两米,怎么到学校啊,路上空无一人,也没有汽车,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我一个人到学校了,学校里空无一人,我一个人到班里,班里空无一人,那天的课被取消了,因为大雾太厉害了,人们摸出不来,走不出去根本就。后来我知道了,那叫雾霾。
初中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座矿山,就跳矿山,从不知道多少米的山上跳下去,摔不死,很舒服还,就一直跳着玩。。。
中学时矿山爆炸,全班上课都在瞩目,因为不知道哪一声就是谁的父亲死了。
那天警报声响遍全城,第二天很多人都不来上课了。
因为矿难事故处理原则就是,矿井下死人,于是有些人被逼的没活路了,比如家里出了个大学生,父亲就去矿井下自杀,上吊,然后矿上丢给他的亲属150万,就结了。只是一出事,很多人的工资都会缩水,所以人们都好恨那个自杀的人。
矿山小吃很多,虽然说市区很小,但是矿区分布的很广,很大,一个矿区就像一个城市的区域,所有人围绕着煤矿而活,不同的地方是不同的人来支援建设的,所以有的福建的人,有的浙江的人,有的江苏的,有的山西的,河南的,河北的,大家都说普通话,所以特色食物是很多的,小吃很丰富。
后来工作之后煤矿倒闭了一家,我跟同学难过了好久,再也吃不到那里的烧蹄子了。
矿区文化很不一样,十几个矿区里,有的温和,有的狂暴,有的爱打球,有的爱看电影,有的天天黑帮血拼。。。黑帮血拼的时候,常说的话就是——“叫两卡车兄弟铲平你全家”
兄弟就是矿工。
我们分小学是矿山小学,矿区中学,比如一矿二矿三矿下属的学校,就叫矿一中、矿二中、矿三中,还有矿一小,矿二小,我是矿二小的,矿三中的,高中去了第一搞基中学,没有去矿高读书,因为矿高不好玩。
小时候很孤单,到高中也是,我常常会沿着铁轨走上一天,从两三个矿区间路过,看看矿坑塌陷区形成的大湖,里边的鱼因为阴天跳起来,看铁路涵洞下,石头里藏着的蝎子,或者翻出来的一只螃蟹,有时候会被矿山青年们拦路打劫,能打的我肯定帮忙父母教育他们,不能打的我就好言好语当个朋友。
我们的文化宫分两种,一种是煤矿文化宫,一个是文化宫,有人民英雄纪念碑,我们有矿山英雄纪念碑。
以前我们是特区,是由煤炭资源厅负责管理的,不属于任何省份,后来不得不下放给省份了。
所以到现在我还以特区人民自称。
关于金钱的问题,我就不说了。
想到再补充吧。
督工绝对还忽略了一点:报告纸
反正我手里的纸质超好啊,细腻不刮纸,胶够多够厚,水滴上去另外一面都是干的,墨水滴上去可以一直干结成块。小时候从来不缺草稿纸,随便挥霍。折纸船效果爆炸好,几乎永不沉没。
小时候挥霍了好多,现在才知道那么好的纸的可贵啊
从出生的医院到幼儿园到小学,初中,高中,职业高中,技校,一应俱全,隔壁的军工厂还跟北理工联办了一个理工学院,招收本单位子弟的,给大专学历证,我们单位80年代办过大专班,我自己中学的老师不少是大专班毕业的。我本人念过本厂的子弟7小,2小,2中,5中。我们5中现在也是省重点。
小的时候还是单休,我们厂的星期天和公众的星期天是不一样的,我们叫厂礼拜天和社会礼拜天,长久以来我都以为我们的礼拜天是正统,人分两种人,厂里的人和社会上的人。
和社会脱节,医院,银行,饭店,派出所,农场,绿化中心,水站,有线电视台,都有,好像就差一个火葬场,生老病死都在厂里解决了,我从小到大学之前,没在社会医院看过病,没在社会澡堂洗过澡。现在都分出去了,对企业是好事,不然负担太重。
所有人之间,稍微一打听,都能打听到,好几个同学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一个班的,一直到高中毕业。出去溜达圈,必然遇到几个熟人,必然的。
住的房子是企业自己盖的,叫X街区X栋,每个街区的栋数不等,如我自己家先后住过9,34,29,8街区,每个街区只有一两种户型,同学间一问住哪街区,就基本知道你家多大房子,啥格局。房子归单位房产处分配,当然现在也都是自己购买了。
封闭,稳定,进厂就是铁饭碗,一辈子不愁了。学习好的上大学可以去别的城市,一般的上专科,技校,再差的找人托门路当兵,还有的念财会学校,最后都进厂了,我都不知道自己那些中学同学,最后怎么都进去的。最惨的是学习不好还没门路的,只能在社会上跑单帮。
裙带关系及其严重,企业在全国搞分部后,有门路就都往大城市跑,天津,大连这种的,都是有人才能调去。有些本厂子弟,搞点小买卖,也是专吃本厂。
号称国宝,国家历代领导人,胡之前,都来过,好多不止一次,比如江,李,邓,周,刘,朱;唯一的遗憾是毛没来过,他老人家跑动的少啊,企业老大级别是副省部级,市里管不了,中组部下来考察任命,可惜这些年效益不好,也没办法再上一步了。去年巡视组来,老大觉得问题多多,实在扛不住了,自杀身亡。现在下任是谁还没有定,暂时书记兼着。
坐惯了独腿的凳子,看惯了天上的浓烟。
国企子弟来唱个反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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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母亲转述过她一位男性同事的话,「如果我没有到这来上班,现在应该早就进监狱了。」他的小学、初中同学们,有在社会上从事不法活动进了监狱的,有参与斗殴被打伤、打残甚至打死的,而他却能在国营厂矿自食其力,安稳地活着。
听到这种叙述,我总是联想到另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东西——殖民史。在旧世界,他们是流氓、强盗、文盲、罪犯,到了新世界,被那里的村镇、田园和教堂接纳,抹去了过去的一切,成为崭新的人,在新世界快乐地生活。
虽然我们口头上说着工人阶级是统治阶级,可是实际上1949年新中国开国的时候,全国根本就没有多少工人阶级。如今的这些国营企业根正苗红的工人们,他们的祖辈也大都是面朝黄土的农民,可是如今,他们的生活方式和农民们天壤之别。
某种程度上,国营工业的扩张也是一部殖民史,它吸纳着旧世界的末人们,把他们变成新世界的新人。一个伟大的国家需要一个伟大的母体,而当代中国的母体就来源于这些地方。只要牛仔们后代的社区还在顽强地生存,美国就仍然是一个伟大的国家,同理,只要这些工业殖民地还有蓬勃的生命力,共和国的红旗就能屹立不倒。
厂矿是共和国的秩序最紧密的地方。在这里,人们绝对会说普通话——从各地来的人都有,甚至有外省来的,不说普通话连交流都困难,于是就在大片大片的方言区当中,形成了一个一个的普通话岛。将国家标准语作为口语的人们,自然是生活在秩序中的。
曾经的国营工业强大到什么程度?强大到子弟们因为能安稳接班,连高考都不当回事。
我的长辈里就有一位,当初学习非常好,中考过后也考上了理想的高中,但是上了一段时间学,觉得没意思,就去读技校了。没错,不是因为家庭条件有限,事实上她父母也算是级别不低的干部了。也不是因为学不下去,就是觉得没意思。
其结果就是,整个厂矿的人脉基本上是二度关系以内。曾经见过若干个中年人聊天,自然谈论的都是家长里短,听了大半天,我发现一个非常恐怖的地方:他们聊了这么久,一个陌生人都没有提到过。但凡有人提到另一个人,这个人一定是大家都认识,或者至少见过。
当我用自己的这个发现打断他们的时候,他们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本来就是这样的呀。
可是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如果一群人中大多数人的大多数社会关系都是一致的,这群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初中在一所离家六个小时车程的私立学校上学,学生们的家乡在地图上半径几百公里的区域星罗棋布。这些学生中,有农村来的,有厂矿来的,也有小城市
出身。只有厂矿出身的同学们往家里打电话会说普通话。一次,一位厂矿的同学对我说,我发现同学里面属咱们厂矿子弟有素质,我想了想,发现也并非没有道理。
按成绩讨论,也是厂矿的同学比较优秀。
甚至有一位小城市出身的同学说,我觉得你们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我照着这句话想了半天,并没有从自己身上找到优越感的痕迹。
这就是这些工业殖民地的母体功能。直到现在,它仍然在向社会输出秩序,通过输出我们这些人的方式。但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输出秩序了。
长辈们说,在他们的年代,矿区是有高中的,比城市里的一中还要好,矿区子弟们很多都在那里读过书。到了我的年代,每个矿区一个的高中成了整个集团只有一个,而且教学质量倒退的非常严重,母亲的朋友气愤地引述她女儿的老师的话,「这学校的学生都是秕谷子,发不了芽」。
幼年一起玩闹的同学们,有的考上了优秀的大学,可是也有的和农村出身的孩子们越来越像了。
在我的童年时代,由于行业形势好,矿上可以说是大兴土木,建了广场和公园,广场上有音乐喷泉,还有下了班的人们在跳舞。可是近两年,行业形势一篇衰颓,工资都将近发不出来,甚至工人们也开始谋求辞职了。不管以后那里会变成什么样子,反正不再是以前那个样子了,我也就成了这个母体生产的最后一代人。
在这个问题下面回答的各位,大概也不能否定这个幸存者偏差的存在吧,知乎的平均素质确实高于其他社区,上知乎的厂矿子弟们也都是厂矿子弟中的佼佼者了。
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上子弟学校,高中同班同学有不少从幼儿园就认识了,有种禁闭恐惧症的感觉,于是我从小就下定决心上大学以后能走多远走多远。
我是洛阳市涧西区长大的,这里有5个一五计划时期建设的重工业厂:洛阳耐火材料厂,洛阳矿山机器厂,中国第一拖拉机厂,洛阳轴承厂,洛阳铜加工厂。和其他答主说的一样,每个厂就像一个大社区,这5个厂每个各有:1个医院,1所幼儿园,1~4所小学,1~3所中学,1个研究所,1个职业技校,一个工人俱乐部,一个洗澡堂。洛阳市涧西区应该就是因为这些重工业厂才建立起来的,所以也算某种意义上的移民城市。
建厂的时候,是我爷爷那一辈人过来的,所以我应该算第三代了。我父亲那一辈和我这一辈都应该算是厂矿子弟了。
先说我父亲那一辈人,也就是在五六十年代那一批人,他们的人生轨迹可以说是: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一辈子不出这个厂子。厂医院出生,上厂幼儿园,小学,中学,读厂技校,然后进厂当工人,干一辈子直到退休。当然,改革开放以后他们也不是只有这一条路。我父母都是80年代初读的中学,那个时候学习成绩好一点的学生已经知道要去洛阳市最好的高中而不是只在厂矿高中读了。工作以后因为国企改革,90年代下岗的原因也有很多人从企业出来创业。我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也这样。
然后说一下我这一辈人,在我上高中以前,我都是生活在这样一种厂矿社区里面,到了高中和其他地市的同学比较了一下,感觉还是有一些不同。
最优秀的小学和初中大多是厂属居多,市属居少,比如说涧西区比较好的小学是矿山厂和拖拉机厂的,比较好的初中是拖拉机厂二中,轴承厂三中。洛阳市的三所省重点高中是洛阳一高,拖拉机厂一中,轴承厂一中。我那年中招考试,拖二中全市top13出了6人(我们班3个),top1000出了160人(我们班16个),可以说是绝对的强校。强校的背后是很应试的教育,你听说过小学六年级晚上补课到9点,寒暑假只放三分之一,周末只歇半天吗?是的,我小学就是这样,而且教师补课是义务的。不过后来因为素质教育管的严,不像以前那么夸张了。后来我问了另一个厂属小学的同学,他们说也差不多。上高中以后问了一位郑州的同学,他表示闻所未闻。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特例,也不知道是不是其他历史因素导致的。
至于人生发展,我的表亲都还在读书,985以上的高校,我的堂亲一个在BAT工作一个在家开网店。所以我觉得这一辈人已经跳出了一辈子不出厂的生活轨迹。这十年来,医院学校逐渐收归政府,厂矿社区应该要退出舞台了。
有人说家里人重理工轻文,我觉得这并不是厂矿家庭的特征。对绝大多数平民家庭来说,读理工科对未来的收入期望原高于文科啊。
综上,我觉得厂矿子弟整体这样一个群体,从人生发展的角度来看,没啥特别的地方。应该说主要的不同还是在厂矿社区的生活体验。
另外跑点题说点生活体验
小的时候感觉生活的这个圈子也小,所以经常遇到各种熟人。我班上几个同学的妈是当年的同学,我小学的大队辅导员是我妈同班同学,我初中一同学的妈和我姑是一个办公室的,初中一同学的爸是我姨的领导。
厂矿福利,厂矿最喜欢发的福利有洗衣粉,肥皂,毛巾。过年会发油,大米,蔬菜集装箱,效益好的时候发很多。我姥姥的四个孩子加四个儿媳/女婿过年的时候一共能领一堆集装箱,每个人往我姥姥家拿一部分东西就成山了。不过这几年经济不景气,加上中央规定,也没人发了。
如果有厂矿生活体验的题,展开讲,有意思的东西还是不少的。
我生长的大院在爸爸小时候是兵工厂,和平年代的多年后,成了国企。我家现在也不在大院住了。偶尔回去看看,一切都不是当年的样子,一切却都那么熟悉。我不会说当地的方言,因为周围的人都是为了当时建设这些兵工厂从五湖赶来,各种地方的方言汇集却让普通话成了默认的交流方式。在这里,我们叫分指人,对于整个系统以外的,叫他们地方人。好像都说,分指人有着特殊的优越感,看不上地方人。就连找对象都要找一个系统的。当时我们是当地的纳税大户,带动整个地区的发展,父母月月发工资,逢节日有米面油等各种福利。能以在分指上班为荣,其中很大一部分人是从大城市来的,也正因为这样,更多的接受新鲜事物,大到思想开放,小到穿衣风格。可现在一说起分指来,大家都摇头。在这个和平年代并不需要兵工厂,被各种国企吞并,以至于各种领导中饱私囊,让普通职工保障生活成了问题,所以导致地方人觉得我们较真、抠门。是的,我承认我们生活的拮据,甚至好几个月不添一件新衣服,即便这样,我们的爸妈也会把车间里穿的工作服洗了又洗哪怕发白也保持着干净的样子。有客人来,饭店的开销让我们捉襟见肘,即便这样,家里也能拿出成套的碗筷来招待客人。虽然不再是兵工厂原来的样子,每天上下班时间,广播里都会放红歌、新闻。对于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一点都不陌生。我们没有逢事想收礼金的习惯,也没有婚丧嫁娶一摆好几天的风俗,没有所谓的人裙带关系,更没有把孩子拴在身边的想法。更多的是,即便生活潦倒,我们还保持着一颗富足的心。我爱我生活过的大院,即便现在院里的冬青没人修整,逢年过节也不挂彩灯,很多长辈都跟着在外地的儿女搬走后留下的空房,还有岌岌可危的院墙。这一切都不影响我对她的爱,就还是像多年前那样,院里的梧桐给我们小孩遮阳,父母不在家时隔壁奶奶叫着去吃饭的声响,这一切,都像多年前一样…….
更新一下吧。这个题目真是撬开自己回忆的一根撬棍啊……工人阶级就是这么有力量感
昨晚上随便写的,写完觉得还有些意犹未尽。哈哈,虽然没人邀,也装作很厉害的样子更新一下哈哈哈
昨天写了一些好的,但是有美好就有失望。写点让人痛苦的。
我们厂区的矿石品质非常好,但是伴生的氯和硫真让人崩溃。前些年不重视环保,我们这帮学生都被逼的很小就能辨识各种气体了。那根烟囱冒的淡蓝烟气,风向西北,惨了。氯气来袭!整个城市都会被笼罩在压抑的氯气中,泪流满面,咳嗽是不敢大咳的,会吸入更多氯气。好,另一根烟囱也参战了,淡黄色气体,一大波二氧化硫正在接近。。遇到上下班上下学的时候就更悲剧了,满街的人低头快走,口罩、袖口都有他的用处。小学的时候,我们一个常在下风口处的学校在课间操时被烟气袭击,倒下了好几个学生。后来这个学校就被解散了,学生们被分散到其他子弟学校,我们班就接收了好几个。
我上高中没多久,矿区传闻矿藏不多了。炼厂开始从巴西买矿石。新的矿石品质不好,而且伴生的新元素尾气我们厂没有配套的净化设备,只能直接排放。毒气2.0时代开始了。这次我不知道是什么气体,排出来的烟是淡白色的烟气,有积极强烈刺激性。氯硫在它面前完全是业余选手。我骑车去学校20分钟的路程,如果遇到氯硫还能勉强骑到,遇到这个气体绝对不敢走,能躲进建筑物就躲,躲不了就推车慢慢走。这个气体刺激到能让人窒息。上高中的我就发誓一定要考离这个城市,躲得远远的。上天垂怜,终于躲到了广州。。。
在那个时候,周边牧民的羊都会有污染补贴。可惜城里的人很多却没有。不知道我现在经常肝和心脏附近疼跟那个时候有没有关联。哎,感觉父母真是为祖国建设奉献了一辈子。
——————–为什么我不会用很牛逼的分割线,以下是原答案—————————
上面叶兄弟说的对,但也有不准确的地方。有用不完的稿纸和周边产品是所有国有企业孩子的,而不单是重型厂矿子弟特有的。
我说一个重型特大矿业的特点:为保密而形成的半军事化。各单位都是代码,都是3位数的数字。举个栗子:347厂,358医院,883矿。
除此以外好像就没什么了,跟其他答案一样,固定的人员固定的关系,永远的同学永远的兄弟。炼不完的矿石排不尽的烟,林立的烟囱占半边天。上班时间一座空城,下班时间人声沸腾。天南海北各种口音,唯独没有的就是乡音。寂静的夜晚,能听见管线蒸汽在排空,天边还有机车呜呜声。大院在清晨一起醒来,晨练的咳嗽声好比闹钟。
生活大概就是这样。有兴趣改天再写。
没有方言,日常交流都是普通话,听不懂也不会说当地话。对地方上的人有天生的优越感。
生活区封闭,基本就是大圈子套小圈子,大部分生活问题比如超市,买菜,幼儿园,食堂等在院子里就能解决,少量院子里解决不了的事情也有油田自己运营的如百货大楼,医院,警察局等解决问题。
交际圈封闭,父母都是油田职工,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也都是油田职工,我妈之前极力撮合我跟我对门,因为她妈跟我妈上班坐对桌。她们家同理。上大学的时候妈妈的师傅的儿子结婚,我对门一家也去帮忙了,因为他是我对门叔叔的老领导。
生活物资全部由单位配发,后来超市普及了才改发购物卡,然而逢年过节依然有大量实物福利发放。可以说是最接近共产主义的地方。大学四年因为离家不远,我几乎没买过卫生纸。
都希望孩子上完学回来,大学是石油大学,别的地方都有老乡会我们连校友会都开不起来,因为人数实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