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制造走向创造的实质,就是从效率时代走向创造力时代。
至少,在我个人看来,“效率”和“创造力”是相互冲突的,而导致它们之间彼此冲突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它们之间管理体系的截然不同。
事实上,所谓的制造等同于生产,而生产管理的最高原则就是效率原则。相对于生产流水线而言,创造等同于破坏—-假如一个流水线上的员工试图创造或改变其中的某个生产环节,他无疑会被视为最严重的破坏生产效率的破坏份子。
可是,知识时代就完全不一样了:知识员工是在创造、而非生产—-“创造”和“生产”的区别,不仅仅体现在它们所使用的“工具”上的不同(一个是使用体力,另一个是使用脑力),而且表现在它们的人生态度和远景预期的截然不同。
因此,基本上可以这样说:为效率、还是为创造?既是工业(生产)时代和知识(创造)时代的管理分界线,也是体力劳动者和知识工作者之间的区分标志点。
当下,中国流行的从“中国制造”走向“中国创造”,其实就是试图从生产效率时代走向自由创造的时代。所谓“中国制造”的几种主要形式,包括了劳动密集型生产、贴牌加工、三来一补等等,其实就是集中于其中的生产环节。
一个现代企业一般来说,至少拥有六个环节:第一产品设计,第二原料采购(供应链),第三生产环节(品质或质量),第四顾客确认(专业化),第五品牌建设,第六终端渠道,这其中,惟独生产环节是价值最低、也是最没有效益的环节。
所以,我总是把中国制造业的管理,戏谑的称之为“生产车间”的管理(所谓“世界工厂”的美誉,在我个人看来,其实是个贬义词)。虽然这其中不乏创造力的偶尔闪现(譬如凤毛麟角的技术发明的产生等等),但就整个组织管理系统而言,它终究是生产方式的管理体系、而不是关于创造力的管理体系。
l 为什么中国制造难以走向中国创造?
制造是关于生产的管理,而创造是关于想象力的管理。
中国特殊语境下的表达,是这样的:制造是对于工人(体力劳动者)的管理,而创造是对于知识分子(脑力工作者)的管理。我个人坚决反对把“创造力管理”等同于“知识管理”,因为知识是用来创造的—-假如知识本身不能拿来创造,那么,知识等同于书本知识。
那么,为什么中国制造难以走向中国创造?这要从中国当下所处的社会环境入手。
首先,中国社会整体而言,目前是处在从农业社会迈向工业社会的过渡期,也就是说,中国社会尚未完成工业化的社会转型。“农民工”一词就是一个明证,它是“农民+工人”的缩写,代表着中国社会正处在艰难的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的转型。
其次,中国整个社会的城市化率,目前不足40%,也就是说,目前依旧有60%的人群生活在农村,而农村本身代表着一种特定的农村生活方式。通常来说,农村的生活方式是保守的、传统的、甚至是迷信的,它与知识社会所要求的创造力完全不搭界。
第三,虽然2007年中国在校大学生的数量,破天荒的达到了1700万人,可是,相对于13亿这个庞大的人口基数来说,依旧显的杯水车薪。也就是说,没有足够数量的知识分子做支撑,渴望进入一种新型的知识社会只能是一个奢望。
美国社会是什么时候宣布进入知识社会的哪?是在50年前,它的一个显著标志,就是工人数量和知识工作者的数量之比,从50年前的9:1转到了50年后的1:9。通俗的说,只有当知识分子的数量,大于体力劳动的工人的数量时,才有资格宣布整个社会进入了知识社会,而知识社会是创造力管理的起步和基石。
因此,创造力管理只属于知识社会,而效率管理属于老旧过时的工业社会。
显然的,中国社会的整体,离知识社会还有着遥远的距离。从这个角度来说,创造力的管理离中国企业的管理,也有着不小的距离。虽然这其中不乏某些技术发明,可是,创造力的管理不等于技术发明。
最糟糕的看法,末过于把创造力管理等用于技术发明—-真实的情况是:技术属于工业时代,而想象力才属于知识时代。众所周知,创造力就是产生新思想、发现和创造新事物的能力,这其中,无论是新思想、还是新思维、抑或是新事物,都与“技术”这个词无关,换言之,新思想是创造力的能力,而技术最多只是新思想结出的果实。
中国企业的管理,正在从“质量时代”走向“绩效时代”,显然的,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只要看看海尔的张瑞敏先生从当初的“不许随地大小便”开始的质量管理,就会知道中国企业对于当初管理的认识,是多么的原始、蒙昧和艰难。
从“不许随地大小便”(纪律),到“砸不合格的冰箱”(质量),再到“人人都是小老板”(绩效),恰好是中国制造业所经历的管理历程的真实写照。它代表着把一个不守纪律、自由散漫的农民,改造成一个守纪律、懂效率的职业工人,是多么的艰难。
所以,我不同意“从中国制造走向中国创造”的提法。虽然它的出发点是善意的,可是,却不符合中国社会当下的现实。在我个人看来,中国社会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保持着相当数量的制造业(也就是生产企业),这不仅是维持整个社会“就业”的需要,也是从农民转变成工人必须经历的过程,相比之下,“精益生产”的说法,反到是更符合中国制造业的现实。